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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很热,郎如月长衣长K,脖子上长了痱子,她随身携带一个蓝布挎包,看着高欢长K短袖,怏怏不乐,始终没有和她并排走,而洪海涛,一直把他们送上火车。一路上,三人很少说话,没有风,柳枝无JiNg打采,蝉声阵阵,聒噪如雷鸣。进城时,洪海涛无意瞅了瞅城门、城楼和城墙,城墙拆了不少,不是55年他刚来北京时的模样,北京的面貌,真是一天一个样。北京站人流如织,月台上,洪海涛对如月说:“到广州,代我问朗先生关先生好,问如山好。”如月连连点头,高欢说:“要麽,你也去广州玩一趟。”洪海涛真有跳上火车的冲动,还是笑笑说:“下次吧。”

        火车开动了,车厢里很是闷热,挤满各式各样的人,良久,郎如月和高欢,没说一句话,他和她的座位是斜对面,旁边是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大娘,一个浑身散发煤油味的工人,她掏出一本杂志,漫不经心看起来,这本杂志是临上车洪海涛送给他俩的,说是做车上消遣之用,郎如月看完第一篇《改选》,却是吃了一惊,哎呀,反官僚主义,公开出版的毒草啊!她看了看封面封底,这是人民文学7月号,绿sE封面,封底是《收获》创刊号广告。她接着看下去,宗璞的《红豆》把她x1引住了。小资产阶级的哀伤,背景应该是清华大学,齐虹和江玫,“他们的Ai情正像鸦片烟一样,使人不幸,而又断绝不了。”看着看着,如月简直要滴下泪来。齐虹逃去了美国,江玫拥抱了新中国,高欢和她会怎样呢?右派是极少数,右派不会划到高欢头上吧?

        她抬起头,发现高欢闭着眼假寐,修长的十指紧扣,脸sE苍白,挺拔的鼻子让整张脸多了一些英武,她接着翻杂志,《红豆》之後,又是两篇Ai情《美丽》,《杨亚男》,王统照写小唢呐手的,都还不错,再往後翻,她看见李白风的这样一段话“我认为当前首要的问题不在於多写或少写,主要地是应该突破当前诗歌界的某些‘冻结’现象。”,她不禁笑了起来,心想:这个杂志怎麽会出版呢?是反右派以前就印好了吧。她仔细看了看目录,果然,还有建国後就未露面的沈从文的散文,沈从文之後是启明的《梅兰竹菊》,启明是谁?翻到後面看了看,原来是周作人。看完散文,接着是杂文,杂文有几篇反三害的,一文说杜甫《石壕吏》因与义务兵役制抵触变成毒草,真是笑Si人了。还说“小大由之、变化不已,这叫做辩证法。……这种辩证法的实质就等於‘老爷说的准没错’”,她又要苦笑了,这个杂志整个是毒草啊。最後,看的是诗歌,打头的穆旦竟选了七首诗,穆旦是谁?隐隐约约记得母亲提过,闻一多编选《现代诗抄》,选了穆旦很多诗,不知家里还有这本书没有?边想她边翻,唉,这一期,和、散文、杂文b,诗歌是最差的,唯有一首引起她的注意,穆旦的《我的叔父Si了》,其中四句让她迷惑,又x1引着她。——平衡把我变成了一棵树,/它的枝叶缓缓伸向春天,/从幽暗的根上升的汁Ye/在明亮的叶片不断回旋。她想起她的《忧郁的丁香》,是不是可以改成:你是春天的毒草,开在五月/幽暗、残忍的五月。

        漫长的旅程,高欢将这本杂志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三天三夜的旅程,他们还是恋人,不可能老是沉默,谈话却是沉重的,高欢一会说:你什麽都不用想,不用担心。一会又耳语说:我觉得凶多吉少,如果……咱们就是敌我矛盾了。又说:本来暑假不想回家的,家里老催,心里也打鼓,能见一面是一面。过一会又说:幸好,咱们的关系还没有暴露,老师同学都不知道,如果我……你就找洪中尉吧。还说:这个洪中尉,把这杂志给我们看,没安好心,《红豆》、《美丽》,影S谁?就盼着我们分手啊。疯疯傻傻的话说了一路,把如月几乎给说哭了,又不好意思哭,到处那麽多人,别说哭,连谈话也是停站休息,在月台上避开人低声说的。如月几乎要哭的时候,高欢又忙着安慰,左看右看,他涌起一GU冲动,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可是,月台有人,就算夜晚,月台也被灯光照亮,惨白惨白。

        车到广州,两人各自回了家,各自受到细致的盘问。郎先生、关先生显然收到过洪海涛的来信,知道如月在反右中应该没事,不过还是担心地问这问那,如月很怕洪海涛像个J细一样告知高欢的事,不过似乎洪海涛没讲,父母旁敲侧击,探寻的是洪海涛和她的关系,父母对洪海涛好像很有好感。如山则对北大的大字报特别感兴趣,缠着问,如山长高了,考试没考好,没考上大学,说要参军去,已经报名T检。凭着记忆,如月转述了一些大字报的观点,如山听得非常仔细,说:“你们北大胆子真大,姐,能弄到赫鲁雪夫的秘密报告不?”如月吓了一跳,喝斥道:“说什麽!想成右派啊!”

        高欢呢,经不住再三盘问,向父母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父母都紧张起来,其母颓然坐在椅上,数落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给你写信,叫你不要发言提意见,不要参与,你不听。我们学校划了个右派,谁都不敢搭理,一家人都完了。”其父默然无语,气氛压抑,非常不好。过了一天,和高欢单独两个人的时候,其父关闭好门窗,突然说:“到香港去!”高欢吓了一跳:“香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显得陌生的父亲,这不是叛逃吗?父亲怎麽能说出这样的话!再说,成了右派有这麽严重吗?其父接着说:“到宝安县,离香港只隔一条河,深圳河,你堂叔就在香港。有位址,你可以去找他。”高欢紧张起来,问:“我要走了,你们怎麽办?”其父说:“我们不会有事,你现在还没划右派,走了,我们往学校说是生病了,谁会来查?你要不走,真划成右派,我和你妈当然不怕连累,但是你姐、你妹怎麽办?”高欢突然感到有些心寒。其父说:“这话就你我两个知道,我跟你妈都没讲,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你也是大人了,自己做个决断。香港的生活,不用担心,你堂叔,开了个小厂子。现在宝安县的河口都开放了,上个月走了不少人,估计政府不会老放人走,河口说封就会封。趁这个机会,能走就走!”高欢心乱得很,父亲看来想了很长时间,想出的万全之策,於是说:“我想想,不会这麽严重吧,我就贴个大字报,会划右派吗?”其父说:“我过的桥,b你走的路多。你们的所作所为,要在广州,能打成ZaOF。我们就你一个儿子,如果不是事情严重,不会让你去香港。”其父在区里政府部门任职,为人沉稳,不苟言笑,高欢想,父亲的意见怕是对的。但是两人谈了几次,高欢依旧犹豫不决。其父追问之下,他把和如月的事说了,其父问:“那个如月,划了右派,还是可能划右派?”高欢说:“她没提意见,不会划右派。”其父说:“那她不会跟你走,这事你千万不要跟她提。”高欢问:“为什麽?”其父摇摇头说:“你还小,生活经验,政治经验都不足,社会复杂得很。去香港,是叛逃,她会跟你叛逃吗?这事跟谁都要保密,我跟你妈都没说,你跟那个如月也不能说。”高欢想了想说:“要走,带她一起走!要麽就不走。”其父想了良久,说:“要走你只能自己一人走,你自己做决断。先看下情况,真要划了右派,再想法去香港,也不是不行,就怕那时,身不由己,走不了。”和父亲的谈话没两天,高欢和郎如月在高中附近的公园见了面——他们在火车上就约好了。

        如月对这次见面盼望已久,上午8点40,提前20分钟就到了,b高欢还早到了5分钟,她看高欢,气sEb火车上好了不少,脸上白里透着些红,鬓角微微冒着汗,高欢被她看得不好意思,问她,你早上吃的什麽?几天不见,怎麽瘦了?这些天做些什麽?找了一处僻静角落,周围大树环绕,两人坐在石椅上,家长里短聊了很长时间,聊的都是平常事,都不提学校的事。天气渐渐热起来,汗直流,高欢问:你会游泳吗?如月摇摇头。高欢说:想不想学游泳?如月还是摇摇头。高欢沉默了一会,话题转到文学,又转到天文,他说:“从空间上说,人相对地球,相对太yAn只是尘埃,太yAn相对银河系只是尘埃,整个银河系相对宇宙也只是尘埃。再说时间,地球的年龄,我问过老师,最新的研究说是有46亿年,而人类,就说中国历史吧,也就五千年,人类是极其极其渺小的。”如月笑着回应道:“渺小但怀有希望。”高欢凝视着如月,接茬说:“是,我渺小的心怀着和你在一起的希望。”如月脸红了。高欢伸过手臂,把她的腰环住,如月紧张起来,挣脱了一次没挣脱开,左右看看,倒是没人,能听见大树外孩子的叫声,追逐声,他们都坐着,这个姿势很别扭,於是如月站了起来,高欢跟着站了起来,他们就拥抱在了一起。第一次的拥抱,如月的心怦怦直跳,感到十分燥热,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软,要化到高欢身上一样,一种无力感,当高欢的嘴唇朝她伸来时,她把他推开了。

        高欢站着不动,笑YY地看着她,她心慌意乱,转身朝公园门口走去,她走得不快,说不清恼怒还是欢喜,小资产阶级的温情就是这样吧,高欢跟在後面,再聊了两句,他们各自回家,回家前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他们时间不多,9月初就开学了。上到开往北京的火车以前,他和她有过一次亲嘴,这次初吻对他俩都刻骨铭心。高欢一直想提父亲的建议,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如月有什麽错,如月有大好的前程,自己要划了右派,就自己抗,绝不能连累如月。高欢说:“你听我的,到学校以後,咱们就是普通同学关系,暂时不要来往,等划右派这事结束以後再说。我可能划也可能不划,八成是要划,划上了,咱们就是敌我关系,我不能连累你,我不会找你,你也别找我。”这话把她说哭了,哭着忘了矜持,抱住要转身离去的高欢,两人哭着接吻,她陷於混乱状态,绝望带着希望,如果高欢再主动些,她或许会把整个身子都交给他,这种念头令她害怕,似乎nV流氓,作风不好的nV人才会这样。利己和奉献在头脑里打架,他们的命运是绑定一起的吗?如果高欢真划了右派,如何相处?哭泣、承诺、怀疑、慌张,她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短短二十天的暑假,这是洪海涛在北京过的第三个夏天,他心情不好,连海月家也懒得去,一天中午午睡,正梦到枪Pa0声,有人找,迷迷糊糊爬起来,收拾收拾,下楼,远远看见门房处有一个穿布拉吉的高个少nV,他醒了过来,以为是如月,走近一看,意外,竟然是骆淑云。不穿军装的骆淑云,他迟疑了十几秒才认出来,骆淑云旁边还有一个个子较矮岁数似乎很小的圆脸少nV,穿的是军装。三人走出宿舍楼,骆淑云介绍圆脸少nV说是机要学校的同学,叫小许,小许b较腼腆,不怎麽说话,洪海涛急急忙忙问骆淑云:“机要学校毕业了?分哪了?”骆淑云似笑非笑,晃动着两根辫子,说:“你刚才是不是认不出我?”他说:“没见过不穿军装的你,长白了,好像还长高了。”骆淑云扑哧笑了起来,说:“哪长高了,看我的鞋。”原来她穿的是高跟凉鞋。到机要学校後,两人断断续续通过两三次信,後来通信就断了。海涛问:“你分到北京了?”骆淑云点点头,说:“我分到清华大学无线电系。小许,分到北京航空学院。”海涛说:“不错啊。”骆淑云说:“哪不错,我们学校,第一批学生都分到中央机要部门,有到中南海的,我们这一批,不知为什麽,改由地方分配。”海涛说:“分到清华,航院,挺不错的,啥时到北京的?”骆淑云答:“有一个礼拜了。”海涛说:“北京还不熟吧,你们两想去哪玩?想吃啥?我请客。”骆淑云想了想,说:“你请客,好啊,去,北京动物园。”

        骆淑云是个开朗,喜欢笑的nV孩,b海涛小一岁,三人的动物园之行十分愉快,看了老虎,狮子,大象,黑熊,看了骆驼,也看了天鹅,小许岁数最小,烈士後代,骆淑云叫她“小不点”,新修的长颈鹿馆展出了长颈鹿,这种高大漂亮的动物,十分悠闲,在梦境中漫步一样,三人越看越Ai,看个没完。yAn光照在骆淑云的脖子上,打出一个优美的曲线,海涛有些发呆,他想起以前的时光,些许的暗恋,好感,这个nV子,现在就这样站在眼前。如果没有小许在旁边,或者没有如月,他可能会大着胆伸出手,去牵她的手。骆淑云脸颊被yAn光晒得微红,问:“想啥呢?”他不自然地说:“没想啥,——哎,毕业前,没大鸣大放吧?”骆淑云答:“没有。”他点点头,说:“那就好,你快要转正式党员了吧?”骆淑云笑道:“已经转了,你咋样?”他说:“我还是预备。我们学校有个林希翎,也是调g生,成大右派了。”骆淑云说:“知道,报纸上都点名了。你没说啥做啥吧?”他答:“没。”骆淑云伸了一下腰,说:“那就好,猴山在哪?看猴子去。”於是三人看猴子去了。

        动物园之行过後,海涛去清华教职工宿舍,找了骆淑云一次,这次没有小许,骆淑云笑着说,别看叫小不点,早就有未婚夫,马上要结婚了。两人坐车进城,去广场逛了逛,看了看人民英雄纪念碑,又去了王府井,洪海涛是第一次走进闻名已久的北京市百货大楼,里面顾客出奇的多,糖果、糕点、烟酒、玩具、服装、鞋袜、钟表等等,应有尽有,让人挑花了眼,看昏了头,许多柜台排着长队,骆淑云买了浅蓝sE毛线,说要学习织毛衣,海涛开玩笑说:可以绣一个骆驼在上面。骆淑云听了,倒是不恼。和上次一样,海涛处於矛盾之中,拿不定主意。一方面,骆淑云的少nV气息,爽朗X格x1引着他,另一方面,朗如月的样子,又似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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