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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地院的军宣队来自空军学院,权力淩驾於院革委会之上,进院第一件事是勒令所有不在校的师生马上返校,王大宾、李贵、聂树人等人列为首批整风对象。海涛对淑云说:“咱们都要被军管了。”东方红大旗一倒,他更有“时也势也危矣”的感觉。10月,全校大会,气氛森严,会上当场宣布名单,抓了十多个人,老右派集团和新生ZaOF,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前列,洪海涛意外又不意外,先从老师开刀,是可以预料到了,没有预料到的是把他打成了新生ZaOF,凭什麽?他成了新生ZaOF的一员,被关进用地院医务室改成的牢房。

        牢房有一GU洗不净的消毒水的味道,这种味道熟悉而陌生,白sE的墙清冷刺眼,门上留有一小窗口,睡觉不许关灯,不管白天晚上,隔一阵就有一只眼睛出现在那里,盯着你。这一晚,海涛趟在床上,跟Si了一样,他想起如月在医院消毒水气味中渐渐Si去的情景,25岁的高欢,30岁的如月,露水一样的我们,露水一样的世界!生命,生命如此沮丧,这一晚,他充满小资产阶级的脆弱,一个个Si人,从黑暗的深渊,朝着他注视,蔡金荣,胡子拉碴,徐大个,还是那麽大个,高欢、如月、杨雨忠,一个个,还跟活着一样,只是不说话,他们在想什麽?他们的魂灵不说话,只注视。他睁着眼,看着灯泡,不能入睡,牢房外注视他的那只眼睛,是不是属於一个Si人?朱成昭说:“这次文化大革命将以红sE保皇派的胜利,Za0F派的失败而告终。”是这样吗?不管别的,他已经失败,地院已经失败,北京高校已经失败。军人已经胜利,枪杆子永远是胜利的。

        审查他的人,除了空军,还有路安学。军宣队、工宣队进院後,朱成昭专案组组长李思田受到审查,而组员路安学沉寂一小段时间,再次受到重用。海涛去薛老师住处找薛老师时,和路安学说过几句话,二十多岁的年轻辅导员,看着挺老实,做专案组一套是一套。这个人,什麽时候说什麽话,善於多变,作为政治辅导员,他善於发现学生的政治问题,还有老师的。作为顶尖的政治辅导员,他善於抓住多变的时代稍纵即逝的时机,成长为一个好使的政治棍子。工作队一来,他紧跟工作队,贴高院长的大字报,攻击高院子包庇反动学生,工作队一走,他贴大字报,大骂工作队迫害Za0F学生,陈伯达124批示下来,他立刻打起“保卫中央文革”的旗帜,大骂朱成昭、蒋良朴是Pa0打中央文革,由此他进了朱成昭专案组,整材料很有一套。现在,查洪海涛的一是他和朱成昭的关系,二是他和周景芳及学部的关系,三是他和二流派即二月逆流派有什麽关系。路安学在批斗会上,说他是与二流派呼应的爬虫,说余秋里腐蚀拉拢他,这可真是天方奇谈,在东方红,他处事b较慎重,在师大和学部喊出“打倒余秋里”时,他不赞成盲目跟风,但是,他是革命Za0F派,反击二月逆流从没落後过,怎麽可能把这个罪名安在他头上!连日的审查、批斗,他没低头过,据理力争。“别仗着你出身好,当过兵,你是态度最不老实的一个!231!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路安学高声叫道。231,对,他现在只是一个数字,231!一个牢房四个人,232陶老师b他还倒楣,没做过什麽事,工作队的时候,被打成三家村在地院的小夥计,是十三个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之一,工作队走後,保工作队的红卫兵抄他的家,东方红掌权时,进不了群众组织,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以颠覆新生红sE政权入罪,军宣队来了,不说颠覆新生红sE政权了,又说他写太yAn黑子文章是影S攻击。

        淑云带着立夏来过几次,送些日常用品,军宣队、工宣队把这里Ga0得跟监狱一样,见面时间有限制。淑云见他的时候流了泪,他宽慰淑云说:“没事,我会出来的。”其实,他心里没底。69年元旦,分组学习社论《用思想统帅一切》,洪海涛知道了被永远开除出党,他还注意到一点,社论中说:“清队,一是要抓紧,二是要注意政策,包括“给出路”的政策。”这不是一篇杀气腾腾的社论,他看到了些许光明。不过关押审查批斗一直持续,“睡觉不许关灯,有一只眼睛监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每天早晚还得向东方排好队,手拿“红宝书”放在x前,跟着看管念几条语录,然後每一个人都要口中念念有词地向请罪,最後是将“红宝书”高高举过头顶,并有节奏地高喊:“祝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喊着喊着,他真觉得自己有罪了。直到春节前夕,写了一个长篇检查,他被放出了牢房。

        隔离四个月,倒似过了四年,天寒地冻,屋檐上吊着长长的冰挂,灰蒙蒙的校园,植物萧杀,透过云层的太yAn,好久没见了,yAn光令人温暖,自由的一刻,真好。胡子头发老长,他在胡同剃了个头,才回到清华的家。立夏6岁了,小大人一样,非常听话。见他回来,淑云惊喜莫名,淑云在清华也受到审查,因为她参加过团派下面的红教联,军宣队、工宣队打击团派不遗余力,还好她只是小喽罗,出身又好,没审出什麽事。淑云还神秘告诉他说:工宣队的头头,有一个竟然是她机要学校上一批的同学。一家三口吃了个团圆饭,晚上,海涛终於睡了个安安稳稳的觉。第二天,海涛骑车带着淑云、立夏,一家三口去海月家。海月显得,老了不少,田秀报告了不少消息,她说校园里见不着王大宾、聂树人、蔡新平,说是毕业分配走了,有些留校“办学习班”,如田春林。军宣队、工宣队弄了好多好多专案组,她们班就有两个,专案组一般是地院的老师当组长,审查中有两个右派老师自杀了,除了这,整天是学习、劳动,大夥都盼着早点毕业分配。海涛说:“分配到地质队,也一样要“斗批改”的。”建军读初一,兴奋地说他们中学也是军宣队、工宣队领导,军事化管理,一个班编为一个排,班长不叫班长,叫排长,拉练、游行、支工、支农,特别有意思。海月在厨房里忙着,要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给海涛压惊。吃饭的时候,少了个单天义,少了个单建国,饭桌上冷清了不少。单大娘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她人老了,脑袋不糊涂,海月瞒着和单天义离婚的事,她不知从哪也知道了,海月跟她解释了,为了孩子,离了婚,她担心地问:“要是天义哪一天回来了,住哪里?”海月说,这是组织上让离的,没有办法。她还是担心地问:“要是天义哪一天回来了,住哪里?”单大娘为这事睡不好觉,有一天,她收拾东西,闹着要回林口,去二儿子家,二儿子在林口乡下务农,两家很少走动。海月说:“你在北京多少年,都习惯了,还是住这吧。”她说:“你和天义都离婚了,我还住这g啥?不能拖累你。”海月说:“你是田秀、建国、建军、红跃的NN,不住这住哪?”田秀也帮着劝说,单大娘这次到底没有走成。

        春节期间,海月收到建国和海霞的来信,建国信中战天斗地,把兵团说成了人间仙境,有太多新鲜的事物和景sE,奇怪的植物、动物,让他惊奇,沼泽中的树和雾,河里的鱼,天上的雕。海霞的来信告知她,东屯还是老样子,人是老样子,生产也是老样子,老人Si了好些,孩子生了更多,胡老四还是带头人,曹三Pa0还在监狱劳改,吴家那闺nV倒出了狱,嫁到密山一个老跑腿子去了。春节过後,3月初,说是中苏在珍宝岛打起来了,全市群众组织起来,田秀、建军、红跃都参加了游行。游行到苏联大使馆示威,高喊“打到苏联社会帝国主义!”“打到新沙皇!”“油炸B0列日涅夫!”等口号。海月十分紧张,建国所在的建设兵团就在边境,海涛晚上也很紧张地过来,海涛说:“从报上看,老毛子吃了亏,老毛子肯定要报复。”海月担心地问:“老毛子会打过来?”海涛说:“不好说。”海月说:“要打过来,打得赢不?”海涛说:“老毛子核武器厉害。”海月说:“核武器,可不想打那,都能打。”海涛说:“真要用核武器,北京、上海都危险。”海月恍然想起啥事一般,往椅背上一靠,说:“难怪,单位传言,说要深挖洞。”不久,整个北京城都在挖洞,气氛诡异而紧张,对於海月来说,多了个悲凉。单位口头通知:你前夫,苏修特务单天义,自绝於人民,罪无可赦!骨灰不用领,没有了!遗物你拿走。

        遗物是一支钢笔,一块手表,一本语录,一个像章,还有一张纸,写着遗言,遗言两行,一行写:“娘:儿对不住你。”一行写:“海月、田秀、建国、建军、红跃:努力工作学习,报效祖国,用思想统帅一切!钢笔留给田秀,手表留给建国,语录留给建军,像章留给红跃。”寥寥几语,更无多话。从单位回到家,关上门,海月大哭了一场。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老单没跟她红过几次脸,疼媳妇,同事们都笑话单天义疼媳妇,她要收养田秀,老单没说二话,难得的是,对田秀一直很好,视同己出,她要离婚,老单点头说对孩子好,签字的手却是发抖的。寒心啊!老单会怨她绝情吧,老单Si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孤孤零零地去Si,没人送终!老单Si了,连骨灰也没留下!老单心里最疼建国,和建国关系却很紧张,如何告知建国,他爸的Si讯?如何告知婆婆,老单的Si讯?海月哭得撕心裂肺,单大娘看得明白,也大哭了起来。当天建军、红跃放学回家後,海月说明情况,建军没有说话,红跃厌恶地说:“苏修特务的东西,我不要。”海月心中恼火,望着建军,建军木然说:“我也一样。”海月心中叹口气,把语录像章收了起来。到周日田秀回来,田秀拿起钢笔,出了好一会神,掉了几个眼泪。

        海涛担忧的可能发生的大战,一直迟迟没有到来。4月,九大召开,说“准备打仗”,作为接班人写进党章。5月,淑云说清华要在江西建五七g校,教职工下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海涛分析说,这可能是鉴於目前形势,怕要打仗,先一步疏散大学教职工到偏僻地方。淑云问:“那我要是下放,是好事还是坏事?”海涛说:“不知那边情况怎样,说不好。”淑云沉默了一阵,说:“我怀孩子了。”海涛又惊又喜,说:“怀孕了,应该不会下放吧?”淑云说:“不知道,真要下放,立夏是跟我走还是留北京?”海涛说:“真要下放,你怀孕了,哪还能管立夏,立夏肯定是跟我,地院这边不知道情况会怎样,应该也要建五七g校,到时估计我也要下放。”

        还好,淑云不在清华第一批下放名单里,海涛继续到学校接受宣传队、专案组的审查。到了10月,传闻苏联要出兵,清华大批人员下放江西鲤鱼洲和四川绵yAn,淑云没能前行,她的肚子挺得老大,下个月怕就要生孩子。11月,中苏局势开始缓和,五七g校继续火热,地院一千多名教职工及家属下放江西峡江,接收再教育。海涛不在名单里,虽然受审查,倒因祸得福,不用天寒地冻时拖家带口流离劳顿了,据说,g校条件十分艰苦。11月底,淑云生了一个nV孩,海涛起名J1Ao雨。他三十五岁了,或许是岁数的原因,b起立夏,他似乎更加疼Ai这个nV孩,这个nV孩,小胳膊小手小脚丫,激起他心中某种柔和纤弱的东西,整个冬天,堆煤球,屯大白菜,他十分愉快。他感觉,对於他来说,这一年,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

        春天将来的时候,大年初六,北京市各单位收到北京军官会通知:“为了加强对一小撮ZaOF势力的专政,狠狠打击现行ZaOF破坏活动,进一步Ga0好首都革命秩序,最近再公审宣判一批现行ZaOF分子。现将顾文选等五十五名罪犯的材料发给各单位……”。洪海涛学习了通知,顾文远,36岁,在清河农场劳改过,66年偷越国境,後被引渡回国,是个右派吧。再联系到春节前刚刚学习的中央文件《关於打击ZaOF破坏活动的指示》,他心中有些忐忑。不过,对他来说,这个杀气腾腾的通知显得b较远,近的是地院在清查“五一六”分子,说是有一个隐藏的“五一六”ZaOFY谋集团,军宣队、工宣队、专案组找很多老师和学生谈话,包括找洪海涛谈话,问了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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