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七月初一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烦闷无聊的雨季，曹三Pa0在林口警务科值班，窗口长长的墨黑夜空被闪电弄得狰狞，值班室里有一份不知哪来的英文画报，英文看不懂，里面有一些照片，他知道讲的是神风敢Si队，年轻的脸，飞行服，白sE的围巾，列着队喝酒，肃穆的脸，没有一丝笑容，壮行酒，赴Si而行。他把这些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私塾的父亲讲过《史记》的刺客，讲过田横五百士，重信义，轻X命，风萧萧兮易水寒……明知必Si，必Si还要前行，需要勇气，这些日本子的勇气来自哪里？圣战，神圣的战争，踏入别人国土的神圣的战争？日本子还有切腹，b神风更需要极大勇气的一种Si法，曹三Pa0第一次听日警提到切腹时，难以置信，从x腔涌起惊惧、敬佩和厌恶交织的复杂情绪，日本子，真的不一样！想到这里，曹三Pa0对自己摇了摇头，是不是自己当亡国奴当久了？何必长倭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打了十几年，你日本船坚Pa0利，不也没灭了中国，中国十几年没降，正是三寸气在！现在德国完了，就剩你日本，看你能强撑到几时？玉碎到几时？
到下半夜，电话铃忽然急促响起，龙爪村分驻所的电话，说龙爪村开拓团遭到不明飞机轰炸，Si伤多人，此事重大，极不寻常，曹三Pa0马上向同班日警汇报，日警逐级汇报，不久，警务科的头头们都已赶到，日本科长面sE凝重，打了一通电话後，召集几个警佐、头头连夜闭门开会，曹三Pa0守在值班室，余下的时间却是让人心慌的安静，他看了一下日历，yAn历已是8月9日，不明飞机？美国飞机在炸东京，在炸台湾，不会跑满洲国来，只能是老毛子的飞机，轰炸龙爪村开拓团，说明地面有侦察支持，是不是老毛子动手了？收拾完德国，开始收拾满洲国了？
8月9日白天，天转晴，警务科气氛十分紧张，各区、所头头陆续来到。曹三Pa0忐忑不安，一心想印证他的猜测，换班後，在宿舍内稍作休息，即被叫醒。科长召集全T人员训话，与会百来人，科长说苏联背盟弃约，已对日本宣战。曹三Pa0长舒了一口气，老毛子终於打来了，来了，来了，开始了，开始了，自31年後，新的巨变开始了。科长接着说：皇军必将战无不胜，警务科及下属古城、麻山督察区，各派出所、分驻所诸君要强力维持火车站周边以及街市治安，缉拿苏联J细及反满抗日分子、散布谣言分子。会後，曹三Pa0和同事随保安GUGU长走到林口火车站，一路街市如常，人无异样，几个小学生正蹦蹦跳跳去上学，但是越临近火车站，越觉气氛紧张，紧张和恐慌似乎从里面往外辐S，火车站有日军警戒，月台站满了日本子，除了军人，就是老人、妇nV、儿童，神情、装束不同一般开拓团民，应该来自日本官宅。军人列队登上往东去的闷罐车，应该是奔赴前线，非军人登上往西去的闷罐车，这种闷罐车，从东安过来，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看装束是日本开拓团团民，拖家带口，样子十分狼狈，从开拓团旗帜上推测，来自东面的虎头，月台上的日本子陆续挤上车，挤满了，列车即往牡丹江方向而去。到晚上，这种客车开来有四五趟，将恐慌也带到了整个林口，许多日本子去满洲兴农金库林口支店取款，曹三Pa0等人被紧急调往维持秩序，他不得不佩服的是，取款的这些日本子个个衣冠楚楚，秩序井然，似乎啥事都没发生，难道恐慌没藏在他们的心底。
8月10日，天大雨，恐慌蔓延，学校停课，去满洲兴农金库林口支店取款者日本子极多，有日军警戒，火车站更是一片恐慌，有从密山、J宁开来的客车，也有从佳木斯、B0利开来的客车，大多都是开拓团团民，林口县境开拓团团民陆续往古城、林口、龙爪火车站聚集，妇nV小孩日夜守在车站，看来是奉命撤离，经牡丹江去敦化、哈尔滨、长春。大雨倾盆，地面多处积水，乌斯浑河汹涌咆哮，狂风疾雨之下，曹三Pa0所见开拓团民，均狼狈不堪，面有忧sE，短短一两天，难道日本子已经打算放弃东安、J宁、B0利、佳木斯？最早的千振、弥荣，经营已有十二年，说放手就放手，倒是果断。他现在完全是个看热闹的态度，这天执勤的是龙爪火车站，火车站负荷已近崩溃，秩序并未崩溃，日本子秩序依然如常，安静地到火车站，安静地等火车，也许他们明白，这种情况下秩序不好只会更糟。下午，天空稍稍放晴，突然响起警报，老毛子的飞机来了，如轰鸣的大鸟掠过，龙爪火车站周边遭到轰炸扫S，日本子十分恐惧，孩子哭泣奔跑，有人受伤倒地Si去，曹三Pa0蹲在月台，看飞机呼啸而去，等了一会，没有更多的飞机前来，也许，这只是一个过路飞机，或者侦察飞机，跟龙爪日本开拓团过不去的飞机，日本子开始护理伤患，呼喊孩子，火车站秩序只是稍有混乱，日本子还是安静地等火车。
从康德8年开始，曹三Pa0在满洲员警系统呆了4年，林口日系员警多，和日本子接触久了，对日本子也明白了一些。有一次保安GUGU长趁着酒劲，训斥他们这些小警长说（他满语说得非常好）：我们日本人最讲秩序，最讲纪律，最讲廉耻，自觉自愿的，你们满洲人，也讲，得拿鞭子b着。曹三Pa0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事实是这样吗？在九军时，九军的纪律相对来说只b谢文东的第八军稍好，但是李老奤外松内紧，警戒做得严而好，不随便处罚下属，下属也愿为他驱使，不像别的军，犯小错就随意处罚杀人，b如警戒时睡着了，并没出事，即被处Si，如果是日军，警戒时睡着了，会被处Si吗？出事了，日本子会切腹谢罪吧。GU长喜欢挂在口头又让人不快的话还有：我们，讲大义名分，你们，讲一己私利。这话曹三Pa0很不快，不过自己，正是日本子眼里的典型吧，日本子的蔑视写在眼睛里。还好，曹三Pa0随李老奤投降了，没有害也没机会害原来的战友，抗日军第一军的程斌，是日本子宣传的模范，孝子，做的那些事……一起弟兄那麽多年，投降了咬人b疯狗还疯。
晚上，林口东南郊以及北边七星泡，东北马鹿村一带火焰冲天，照亮夜空，曹三Pa0推测：应该是日军在烧军需仓库，看来林口守不住了。七星泡和马鹿村之间，也是古城与林口之间戒备森严的大院倒没有起火，这个大院透着蹊跷，露出马脚的地方是这两年春，这一带村民被要求编制鼠笼，捕捉老鼠，按期按数上缴给大院的日军，日军要活耗子g啥？让人惴惴不安，日本子是想人为传播瘟疫吗？七星泡村曾发生瘟疫，50多户Si了30多人。曹三Pa0越想越觉可疑，可怕，日本子估计啥事都g得出来，可是他能g啥？
8月11日，雨水不停，满洲国人闭门不出，日本子倾巢往西，曹三Pa0仍是随队去火车站，车站已无密山过来的火车，听说密山大桥已被日军炸断，B0利、J宁方向仍然在过来火车，一车一车尽是开拓团民，或者日军，去往牡丹江的公路上，也尽是日军或开拓团民。站外一辆红十字汽车和开拓团民马车发生轻微碰撞，曹三Pa0和同事过去做了处理，汽车里坐着的人是榊原秀夫少佐，大院新上任的长官，曹三Pa0见过，每天这个人坐汽车从大院回北山日军官邸，现在，这个人坐着汽车，往牡丹江方向而去。下午，响起警报，从西飞来两架老毛子飞机，盘旋一圈，轰炸扫S北山日军兵营、以及古城镇、林口、龙爪火车站，并往西一路扫S而去，日本子四散奔逃，过了一会，又飞来4架飞机，一路扫S目标点而去，并撒下传单，曹三Pa0捡起一张传单，扫了眼，有日语、汉语，说苏联红军来东北消灭日本法西斯，敦促日军投降满军起义。上一次看见传单还是在下山前，日军传单写道：“告抗日军诸君们！诸君冰天雪地，饥寒交困，痛苦异常，缺乏生活兴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使诸君心惊胆怕，日夜不安。抗日迷梦应行速醒，大满洲帝国王道乐土，诸君应速归顺，现在是良好机会。凡以前归顺者都得享安乐幸福，诸君当能闻知，何故执拗徘徊。大日本军虽有几百万雄兵，但不愿与诸君战斗，惟望诸君从速归顺，否则不断举行大讨伐，一决雌雄。”风水轮流转，绝望了这麽多年，希望来的时候，总是令人难以置信，曹三Pa0想到这里，嘴角苦笑了一下。
榊原秀夫躲过了飞机扫S，作为石井细菌部队林口支队支队长，8月9日已将捕来的老鼠、白鼠、海狸、兔子、跳蚤及保存培养的炭疽热、伤寒、副伤寒等细菌一并送交哈尔滨第731部队总部，11日接到撤离指示，撤离前，他指挥部属毁灭并破坏为准备细菌战的一切证据物件，包括档和仪器，并将所有房屋装上稻草，准备足够汽油，留待留守人员夜间烧毁，如此，处置已为妥当。入夜，曹三Pa0的眼里，大院处升起火焰，连同北山日人官邸，县公署，军需仓库等，看来日本子放弃了林口，林口成了一个四处冒烟冒火即将被攻克的火城。
8月12日，雨转Y，上午，大批日军沿路撤往西边牡丹江方向，看来在牡丹江市日苏必有一大的战役，警务科给所有员警发放避难费，日系每人1000元，满系每人500元。科长神sE沮丧，指挥烧毁文书档案，并指示：南面穆棱已被占领，苏军先头部队已至东面的麻山，除留守人员以外，日警鲜警护送县长等撤离去往牡丹江方向，满警可跟随，也可回家回乡躲避。领完钱，大家一哄而散，满警头头，特务GU的，有跟日警鲜警走的，绝大多数是往家走，家在饶河、宝清、密山、J宁、B0利、佳木斯的回不去了，员警宿舍里，曹三Pa0和一些相熟的同事商议，有说哪儿都不去，就呆宿舍的，有说去海林、牡丹江投亲访友的，曹三Pa0提议先去林口街北面十公里的古城镇，形势糟糕的话可从古城镇往北经湖水别退入西北愣、前雕翎或兴隆镇，曹三Pa0说往南、往东、往西都有问题，只能往北，有人说：去古城镇不行，你说，老毛子从哪打过来？曹三Pa0答道：我估m0，老毛子从麻山往西往北，有可能从马鹿G0u打到古城镇，再从古城镇往南打林口，之後从林口一路打到牡丹江，但老毛子不会从古城镇往北打，咱们去古城镇，没啥问题。这话有些道理，众人七嘴八舌了一阵，好几个人，收拾了一下，跟着曹三Pa0，即往古城镇走去。
连天Y雨，道路泥泞，路口有日军警戒，一路上可看见县公署、电报局、大院、军需仓库、日军官邸、日本商铺、酒馆烧成一片废墟，空气中烟味刺鼻。拖家带口的开拓团民b前两日要少，林口县域开拓团集中在青山、龙爪、古城、仙洞，千余户，五千多人，应该已撤离大半，古城开拓团来此已近十年，一旦离去，想必恋恋不舍，不过古城，本就不是他们的。曹三Pa0一行来到古城村分驻所，分驻所有李快腿和另一个满警留守，曹三Pa0和李快腿有些时日不见，寒暄两句，一行人在分驻所暂时歇息下来。
一安顿好，曹三Pa0马上去找丁Pa0，丁Pa0、丁赵氏正惴惴不安，商量是否撤往兴隆镇。曹三Pa0说：“兴隆镇现在最安全，要撤就早撤。老毛子速度快，我估m0，这一两天苏军就要打过来，很可能先打古城镇，再打林口。”丁赵氏说：“咱不是日本子，呆家里，没事吧。”丁Pa0翻眼道：“打起仗来，枪Pa0无眼，说不定炸弹就落家里了，还是走好。”丁赵氏张了张嘴，没有反驳，曹三Pa0说：“你们要是定好去兴隆，马上就走，不能再等。还有，路上不要停。古城的日军，要被打败，也可能往兴隆方向撤。”丁Pa0闻言皱眉道：“不成还是呆家里。”丁赵氏这时倒赞同走了，说：“还是走吧，到你大姐家住两天，看看情况。”两人权衡利弊，终於定下去兴隆镇，马上就动身。丁Pa0问曹三Pa0：“你咋打算？一起走吧。”曹三Pa0笑笑说：“我烂命一条，怕啥。”丁赵氏说：“三哥，一起走吧。”曹三Pa0摇摇头说：“我另有安排，你们先走。”丁Pa0问：“啥安排？”曹三Pa0郑重说道：“一直没机会跟虎子和虎子娘报仇，说不定这几天有机会。”丁Pa0心头一热，叫道：“三哥……”曹三Pa0一挥手，说：“事不宜迟，你们赶紧走。”
丁Pa0、丁赵氏准备马车、收拾细软、带着四个孩子，即往兴隆镇赶去。曹三Pa0回到分驻所，把李快腿单叫出来，聊了两句，曹三Pa0劈头问：“你咋打算？”李快腿望着曹三Pa0说：“家回不去了，听三哥的，三哥去哪，我去哪。”曹三Pa0说：“我想去投包景山。”李快腿说：“他们在东岗布防。”曹三Pa0说：“可能，会打仗。”李快腿说：“三哥去哪，我去哪。”曹三Pa0拍了拍李快腿的肩膀，说：“好兄弟，走，看他们还有谁跟咱们。”他俩进到分驻所，曹三Pa0把几个人聚到一起说：“兄弟们，我说两句，老毛子已经到了麻山，这两天肯定会占了林口，员警科没了，不会再有了，大夥得想想下一步做啥？回屯里种地？！森警队还在，我想投森警队，想一起去的跟我走。”当场有两人表示赞同，一个姓张，名张五魁，一个姓赵，名赵玉发，都是保安GU的同事，岁数不大，於是一行四人，立即动身，去往古城东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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