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并没有使他轻松。对於离开时自私心的自责驱散了他所有的满足,他感到空荡荡的,一种沉甸甸的空荡荡。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哪个队的,他猜测她是回乡知青,但她普通话说的那麽好不像是本地人,他猜测她是来这里串门的别处知青点的知青,但别处的知青怎麽能在这里做报幕员呢?他知道这些猜测都是没有意义的,然而在得知她的更多信息之前这种猜测於他也是一种和她接近的方法。得知一些她的信息并不难,那天在後台王慧蓉都和她说过话,她肯定会知道她叫什麽在哪里,他只要向王慧蓉询问,然而他又不肯去作人为的和她的接近。他不肯通过别人得知她的信息有自尊也有自卑,他怕人笑话,他又没有别的办法,他时常留意王慧蓉试图不用开口问就能知道些什麽,当王慧蓉在近前了他又故意避开一些怕自己会在说话中问起她。他心里乱糟糟地容不下想像容不得思念,他开始茶饭不思以至於坐立不安,下一场雨来时,他病倒了。这便是相思病吗?他觉得很幸运,他听着外面的雨声,声音不大,轻柔但是连绵不绝,他知道那雨是一副什麽样子。场里又接到一项任务,要赶出一批木材供给城市建设,需求量不大,下雨了他们就没有去山上砍伐而去锯木房把木材锯出来。这样不需要太多人,nV知青都留在屋里守着雨,照顾褚方平,雨小了的时候去田里看一下,然後就是把饭菜做可口一点。陈康说男的都去只留下nV孩子们不放心,再说褚方平有什麽事她们也不方便,他建议他也留在宿舍里照顾病人。“我没事,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他不希望自己受到特别的待遇。锯木材的劳动强度并不大,而且这次的量不多,这可怜的逃避并不能得到多少好处,他不愿自己成为显示出别人可怜的原因。他站起来浑身皮r0U一阵疼痛,他伸手m0了一下身子向确定是哪里疼痛,是一种什麽样的疼痛,梁立民把他推倒下去了:“站都站不稳你去g什麽?”他没有站不稳,梁立民不推他是不会倒下的,不过倒下来後他确实觉得躺着舒服些。“你想呆就呆着吧。”梁立民对陈康说,语气清淡有着不屑,陈康嗫嚅着,但还是留了下来。褚方平觉得阵阵难受,他把被子尽量拉紧,但这并没有使他舒服一点,他并没有觉得冷,他觉得疲乏无力,他这一天也没有做什麽,早上起来到林子里去了一趟,下雨时就和大家一起回来了,他想要能够睡着的话就会好受一点,可是他上午回来就躺下来,现在毫无睡意。怎样才能缓解这浑身的难受呢?想她!每一次想到她时他确实能感到一阵舒适,一种欣慰,想到她b想她更令他激动,因为想她的时候常常不知所以,而想到她时她是乍然出现的,如同在田间遇到她,如同那几次意外的相遇,她的目光直进入他的心灵深处令他浑身颤抖,她的神情优雅而不矜持,她的目光犀利而又柔情似水,她的气质能够感染每一个见到她的人,他想服悦她的人一定很多,那麽,但是,喜Ai她,Ai恋她的人,也绝不会止他一个。是的,和她b起来,他算得了什麽?她是个优异的人,当有个优异的人来Ai她,也许已经有了那样一个人,和那样一个人b起来,他算得了什麽?他觉得从内到外,从皮r0U到心里,从额头到後颈,都有一GU难以名状不堪忍受的痛苦,他轻声叹出来了,呵——,似乎舒服一点,他便接着又叹了一声。李敏走进来又听见他一声SHeNY1N,她瞥了一眼在另一张床上躺着的陈康,走过来伸手在他额头上拭了一下,对接着走进来的姚萍说:“好烫。”“啊,那怎麽办?”“得请医生。”李敏说,抬眼看了一下陈康,王慧蓉也进来了。“陈康,陈康!”王慧蓉喊道,陈康没动,她又不好大声喊怕惊醒了褚方平,姚萍不知所措,李敏走过去一脚踢在陈康床上,“起来,去请医生。”陈康迷迷糊糊地,“起来,你少装,我就不信你刚才睡那麽Si。”李敏接着一把扯开他的被子。“你g什麽,我是睡着了,……”“现在醒了吧,褚方平在发高烧,你赶紧去请医生。”“不会吧。”他起身套上外衣,“我看看。”他伸手拂了一下,“没事,多盖几床被子,来,把我的给他盖上。”“盖是要盖的,医生也是要请的,你赶紧去,别在这磨蹭了。”李敏说道,陈康不高兴了,“你是谁啊,去不去要你吩咐?”李敏气得说不出话来,王慧蓉也满面怒容,姚萍无可奈何:“陈康,你就去一下吧,他都烧成这样了……”“对嘛,要我去好好说嘛……”“我去吧。”王慧蓉说着要去她们房间拿雨具,被李敏拦住了:“让他去。”李敏又拉过姚萍,三个nV孩子一起看着他,他慢吞吞拿上了雨伞,又放回去,说雨太大,雨伞不顶用,他拿了王学兵的雨衣去。他走後,三个nV孩子用毛巾浸了冷水给褚方平敷,褚方平朦胧里有人手指在他额头上脸上抚过,他知道这是妈妈的手,他生病的时候妈妈一直就是这样照顾他的,给他敷冷毛巾,把脸贴在他脸上试T温,妈妈的脸贴下来时他就觉得头不那麽疼了,妈妈还会用红糖熬姜汤给他喝,红糖很宝贵的,象他们这样的人家也只在节日才偶尔有一点用……想到“这样的人家”他又一阵烦闷,怎麽会有“这样的人家”和“那样的人家”?怎麽会有这样的孩子和那样的孩子?怎麽会有这样的人和那样的人!难道有谁不是皮r0U之躯吗?难道有谁不受病痛折磨?难道有谁皮r0U之下不是骨血?难道有谁的血r0U不是W浊和肮脏的吗?被批斗的人血沾灰尘成W红的泥,泥r0u进皮r0U……他奋力翻身探出头去心里翻腾的W物冲口而出,这难堪的事情让他难为情而又无能为力,他伸手试图阻止她们来为他擦脸,被她们把他的手按进了被子里。“真可怜。”他听见一个声音说,应该是王慧蓉的声音,他一动也不想动,嘴都不想张开,索X努力去睡着怕再听到她们的同情和怜悯。李敏说,“是啊,如果太平过日子,他在城里会是个音乐家,艺术家,会有多少人围着他转啊。”这会令人伤感和无奈的,他不想让她们这样想,但是他闭着眼睛而且这话明显不是说给他听的,他只好装作睡着了,睡着了会很舒服感觉不到难受,想这样尽量放松和舒展身T,仿佛睡着了一样……姚萍说:“他在这里,不有咱们围着他转吗,这可便宜咱们了……”几个人都笑她没羞,他也想笑,但不能让她发现了,他听见她们的笑声满足地睡了,她们如此可Ai,如此单纯,也如此美丽,相b他们几个男孩子,李敏机敏聪慧,王慧蓉平和宽容,姚萍天真浪漫,他们没一个b得上她们的。她们收拾了他吐的Hui物,王慧蓉在说:“他中午就几乎没吃,现在连水都吐了,要不要弄点给他吃?”“我去煮点稀饭吧。”姚萍说,李敏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姚萍说先煮点吧出去了。

        一个人坐在路边哭泣,他向走过的人说:“我要Si了,我要Si了!”褚方平看他一眼,他便拉开衣服,他的肚子被剖开了汩汩地往外冒血,褚方平立即紧紧握住手里的刀,急切地想要去找到可以用这刀去T0Ng去刺的,最好是个人,但是这个人不用再去刺了。他往前走去,路边一道门就是他家住的音乐学院宿舍院门,他想这里面的人都认识,进去也不方便用刀,可是这里面人多b较容易达到目的。他正要走进去,里面一大群人冲出来,刀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一个人在一旁张望着,他心里一动向他走去,可是那个人走开了。他不想去追,那会引起警觉的,他想了想,决定去看肚子破开的那个人会怎麽Si去。那个人还在那里哀嚎:“我要Si了,我要Si了。”他没有走近他,而是隔着走来走去的人观望着。那个人滴下的眼泪像是血,从他肚皮上冒出的血象是泪,他浑身向外滴淌的都是血和泪。褚方平不想看到这些,他只想看人是怎麽Si的。那哀叫渐渐有气无力:“我要Si了,呜呜呜……”他站起来了,他的血r0U大块大块地掉落在地上,最後他整个人全都掉落在了地上,周围的人都视而不见,褚方平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他走过去要触m0那些血r0U,不知道如何发生的她突然抓住了他:“你刺我吧!”柔情瞬间笼罩了他,他觉得Si亡太卑微了,太没有意义了,制造Si亡和感受Si亡都毫无意义,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发看过去,那个人不见了,Si亡就是没有了,这有什麽值得关注的?这算得了什麽?他感受到她的呼x1,她的心跳,他觉得自己碎了,散了,化了,消失了,只剩下她的目光,她的气息……

        “……唉哟,你醒了?”她说,他微微醒来乍然睁大了眼睛,他知道现在这不是梦了,可是怎麽还会有她?“别起来了,好好躺着。”她阻止了他起身,伸手为他捂好了肩头的被子。“不要紧的,这种急X的很快就会好的。”她看看他又看看李敏等人说。“那就好,有你来我们就不担心了。”王慧蓉手搭着她的肩说,她有些羞怯地藉故低下头,从药箱里分出一些药来问:“有没有水,拿点水来好吗。”姚萍倒水来递给她。她接过来,用手握了握,“有点烫。”她放下水杯把药包好,吩咐他们复用的剂量,之後她又取了一次的剂量放在手心,另一只手拿过水来往脸上贴了贴,用嘴吹了吹,“你起来吃点药吧。”她看着他,他觉得阵阵晕眩,但是不同於刚才那些晕眩,他坐起来,他看着她手心里的药心里想着怎样接过来,她已经把手伸到他的嘴边,“张嘴。”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的手在他嘴上轻轻一磕,药片就到了他嘴里。“来,喝点水。慢点。你们要多给他喝水。”喂完了药,她站起身:“我得走了,医务室没人。最近天气变化大,感冒的人不少。”“你就在这里吃完饭再走吧,他们就快收工了,你回去也是要吃的嘛。”王慧蓉说,姚萍也觉得:“对呀,你总不能吃饭的时候也要给人看病吧。”“就在这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李敏说,她向李敏一笑:“不了,你们记得给他吃药,要多给他喝水,我明天再来看看。”她背起了药箱,王慧蓉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拉住她要她留下,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可是毫不肯改变主意。“那我送你吧。”陈康从他床上取出一把新伞。王慧蓉淡淡地看了看他,对她说:“你真要走,我去送你吧。”说完要去拿雨具,李敏犹豫着,姚萍说:“我也去。”也要去拿雨具。“不要了,你们别这样,别送好吗。”她仍然笑着,可是语气坚定,她们就不由得都停下了。陈康还在说要去送,她一蹙眉,他也停下了。褚方平看到,她在门口扭头向他看了一眼。

        她的眼睛如同雪花纯净,她的眼睛如同雪花布满他的眼帘,远远近近的雪花如同她的脸庞娇柔,象她一样纯洁净清幽,漫天飞舞着她象花儿一样,花开的季节浪漫多情,落叶的季节叶落得肃穆幽静,这本是个美好的世界,他有反感有厌恶都是出自他的内心,因为他是人,因为人,才有丑陋罪恶。难道人只能是一切美好自然的破坏者吗?他拖着木柴走在曾经是树林的地上,或许不必纠结於此?那麽人所做的一切对什麽有意义?矗立的房屋是他们为自己搭建的,如果他们有所贡献的话那些贡献仅对他们自己有意义,既然如此,何必有万物灵长?何况在这国度连个T的人都是不受尊重的。这是一个应当被践踏的国度,这是一群被革除了JiNg神之命的人,这是一群应当被埋葬的人!但是谁又有资格埋葬他们呢?埋葬他们的人只能是他们自己,但是他们自己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应当被埋葬的人,即便意识到了,他们也会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一副无关乎己的样子,如同他这样,他能把自己埋葬掉吗?雪看起来那麽松软,埋掉自己这样一个人应该是容易的,但是他连踩进积雪中的腿都会立即拔出来,因为一旦停下来他就又会休息好一会儿,并且不肯起身继续走。有她这样的人,有象她那样的人吗?她的JiNg神在哪里?她的JiNg神是什麽?他需要见识到什麽样的JiNg神?他避不开雪与地的纷争,他避不开雪花的纷扰,无论雪与地都是纯净的,真实的,这世界是冷静的,是他自己在发热,Ai情!Ai情不能解救他,是他在崇仰Ai情,他迷醉於Ai情的神情气息,跪拜於Ai情的门前脚下,因为他无可崇拜无所信仰。他愿向Ai情皈依,Ai情就是他的宗教,这是一种没有神的宗教,这是一种没有教义的宗教,也没有组织,没有等级,没有权利,没有利益,没有善也没有恶,它只存於一个人的内心,它不欺骗不虞诈,它只是一种本真的情感并依照本真来发生,它在自己里面生长呈现,它呈现给它自己而不是人或者其它对象,它是完美的不是因为它是完美的而是因为它不需要完美,它是柔弱的初生的,它不解决任何问题,不解救任何人,他所希冀的解救是对它的亵渎,眼前的雪花轻舞婆娑,他受到一种飘然而去的诱惑,但是怎样飘,飘去哪又接踵而来,Ai情,也没有皈依的门径,也不可皈依。

        雪相互依存可以覆盖整个世界,他走过了山脚下荒弃的那几块田,到了生产队的熟地里,雪覆盖了田地,G0u渠和路径,他凭印象和记忆择路,池塘结了冰,宽大的水G0u缩小了面积但都还能辨认出来,尽管他不能准确地知道一段路的距离长短,也不会踏陷陷入深坑G0u壑中。前几天就有人在池塘的冰面上玩耍过,他也想过走到冰上穿过池塘,新落下的厚雪还没有凝固,他担心木柴会cHa进松软的雪里卡在池塘岸边,他感到累了所以没有下去。但是雪覆盖不住渺小的人,除了他自己他还看到一个人在远处跋涉,在这冰天雪地里的人想来多是为着夜里的烧柴,或者下一顿的口食,因为这样境况中的人不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状态,而食与柴恰不是风发与昂扬可以解决的,生存是件极端困难而现实的事。那麽远古的人们就学会了饲养与种植,到现在生存仍是件艰难的事,这千万年来人们到底在g什麽?啊,革命啊,斗争啊,是为生存还是为毁灭?生存是需要杀Si别人打倒别人来获得的吗?弱r0U强食的动物界,也是不同物种之间的弱r0U强食,即便人把自己等同於动物,也不应该是人杀人人吃人,然而人的拳头和枪对准的都是同类,人不因此是最低劣的物种,最卑劣的存在吗?临近村子,雪地里行动着的人渐渐多了三两个,风雪中也许有人是散步串门的,并不一定都是为着食物与柴禾,而且绝不像是对他人有所图谋的。一个远离村子和他临近的人说话了:“你去砍柴了?”他答道:“嗯。天这麽冷,你还出来啊?”“你是知青吧。”“是的。”然後无话了。那人和他隔着一块田,一直都笼着手低着头,他认出是邻村的看着面熟但不知道名字。其实他所遇到的人都是和蔼亲切的,不如他想像中和记忆中那麽可鄙可厌。他看到那个人的旧棉袄穿在身上是那麽适宜,棉袄和人都让他产生一种亲切感,他愿意保持这种亲切感,不希望从过多的交谈中了解到别人的心迹和心机。那个人埋着头,他看到他默无表情的脸,他枯蒿的脸上皱纹都因为真实而可亲,他也为这生之艰难和辛酸的纪念而感动,在就要错过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人侧过脸来笑了一下,他将此深深记在记忆中,策动自己为这样的笑容去做些什麽,他们,这些人,不应当受到权力与暴力的戏弄,他们不仅遭受而且施予,他们认同这野蛮的法则是他们受到的最沉重而又最无稽的戏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何等野蛮,何等愚昧,何等落後,而它居然能够大行其道,他轻蔑地看向上空,但是他没有能力夺取那枪,而且他不想弄来另一支枪来对付那枪,那样他仍然是野蛮法则的戏弄对象。但是如何与枪对话?上空苍茫无可仰望,苍茫天空与无力回天一起笼罩着他,随着他的脚步稳固地移动,他不能做出任何改变的影响,期望的变化只能是这个上空自己发生变化,如此便永无遂人愿的变化,如此便永是只手遮天和无法无天,他祈望能有主宰者,能够有上帝有天神,无论什麽人,如何只手遮天无法无天,终有审判与惩处,人之罪孽有惩戒而得以为戒。但若是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不,他不能再寄期望于更高的惩戒者,这不是个可以以力量来解决的问题,这不是个以力量解决问题的世界,这是个人的世界,人的世界不要强有力的权威,人的世界不要英明伟大的领袖,人只要在家的时候,没有枪b迫离开家,人只要在回家的时候,没有枪封堵回家的路。

        这是何其简单的愿望?生存,又是个何其基本的要求?仅仅几个英明伟大光荣正确的东西就破灭这些人的基本愿望,违背人的基本要求,无论本质还是表现这都是确切的反人类,可悲可笑的是这反人类居然是以人类的理想的名义。这是个背离了现实与真实的世界,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能以正常的现实的方式来看待和理解。在为数众多的JiNg神病人中间,正常的是医生还是病人?也可能只有一个病人,众人同在这里疯。众人本简单寻常,无非有些寻常的私自的yu念,私下里庆幸自己今晚平安地躺在了床上而不是象某人被关进牛棚猪圈里,对自己的庆幸同时也是对他人落难的庆幸,蜷缩在床头屋角的这些私自之念会膨胀夸大,庆幸稍有不慎便是幸灾乐祸乃至有落井下石,他们一面伸出拳脚,一面认为这是迫不得已,劳动之余坐下来cH0U支烟的时候,避开他人的目光心里悄悄琢磨着自己的无辜,申明那不是自己的本意。b迫是有的,有b迫,恶便合情合理了,作恶便心安理得了,恶便如此成为了人的本意。一个有权势的病人,b迫,更感染了一群寻常的人们,这是一座庞大的疯人院,他想自己在这里也是个病人吗?人们都不会认同自己是个JiNg神病人。刚刚路过的那个人,他也只是困窘,委琐,绝不癫狂和张扬,他有一双淳朴而洁净的眼睛,他乾涩的眼里闪烁着浑浊的目光,他的目光因为渺小和黯淡而b这庞大的雪景更耀眼。这庞大的雪景看起来非常耀眼,虽然没有光但是白sE和白sE相互映衬和反S,在沉着和静默中x1引和刺激着人的眼睛。事实上他没有看清那个人的眼睛,也没有看见他眼中的目光,他寻常而简单,如同自己一样,在雪中踽踽前行,是不是病人,在他和自己这样一个个具T的人身上显得近乎残忍了。

        天空不见光亮也没有云朵,也没有了天空,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整T,从远到近,从上到下,这之间飘动的雪花如同固定在这个空间里,池塘边的树伸张出枝条,裹着冰雪的树枝没有分裂空间而是与空间融为一T,池塘的冰面上也没有反光,只是另一种白sE。他也很久都没有看到眼前的景象,他只是在意识活动间隙意识到这些景象,他又冷又热没有闲情去注意这些景象。没有风,似乎也没有声音,雪花落在雪地里应该没有多麽大的声音,他听到簌簌的声音,这应该是风吹动雪花落在雪地上打在枝条上的声音,这声音从无处而来,从四处而来,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有条理的,不是个混乱和残暴的病人;他试图感觉到一些温暖,他已经脱了一件外衣,棉袄和毛线衣里贴身的衣服Sh漉漉热乎乎地贴在他的身上,这不是温暖而是燥热,如果她,他的心骤然猛跳起来,就是这样的,她是温暖甜蜜的,他的血在沸腾,身T上的热反倒不觉得了,想到她的时候他一面激动着,一面T会她淡淡的轻柔的温暖,这种温暖自然而完美,一片雪花的飘舞轻松自如,它是多麽得意又得益於自身啊,而人有Ai情,有音乐,有艺术,有智慧,人又该是怎样的得意与如意呢?这些未免会使他庆幸自己身为人,能够有Ai和感受Ai。

        能够Ai一个人,就能够Ai另一个人;Ai她,也应当Ai别人。他想起刚刚路过的那个人,他也是应当去Ai的,但既然Ai,有什麽应当和不应当呢?他还能够Ai谁?他去想他素来所鄙厌的人,红卫兵,Za0F派,工纠队,他当年不鄙厌他们,他佩服他们,他更害怕他们,他们应当是他後来所鄙厌的人,他能够宽容他们,Ai他们吗?倘若现在有他们那样的人来揪斗他,他该怎样去表现对他们的Ai与宽容?Ai不应有差别,Ai不是法官不需要给罪恶判定刑罚,不需要判定谁应当Ai谁不应当Ai,当他们不批斗别人的时候,他们也一样会饥饿,会劳累,他们在这样的雪天会需要一盆火,他们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会需要有人为他们盖上点衣被,他们需要Ai也必然会Ai,那麽十足的恶人是怎样的?原本没有恶人,除非他们被抛弃,被他们自己抛弃,抛弃自己的人,大抵是因为不得作为人了,有时候是不得已,有时候是自以为,但是什麽使如此?他不能躲藏在在雪中,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此负责,尤其是不知道如何去改变。白雪覆盖大地是无须去改变的,倘若革命席卷大地,他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做到逆风而行,而即便他能做到,他也会因为渺小和单薄显得更是一种向自己内心的逃避,除了逃避,他还能做到什麽呢?Ai会是一种抗争,但他无法只是自己去Ai,他还要求有被Ai的对象,被Ai者挥舞着棍bAng,没有行走在风雪中。好在总有人行走在风雪中,总有人煎熬在饥饿里,当所有人都能够衣食无忧了,还有孤独的人,还有失落的人,还有期盼的人,还有等待的人,Ai可以这样无止境延续下去。当再有人和他相遇的时候他会首先向他报以微笑,如同她那样对人笑着。也如同她那样等待着,迎候别人向他报以笑容。

        她此刻一定在心中等候着他,但是当他回去了的时候她又会象日常那样不经意地关注着,刻意地冷淡着,想起相处时候的种种情景他略有些不满,然而相处时她的一个眼神就已经很让他满足了。这雪的景象中需要一支沉默自省的音乐,这雪的景象本就是一支平和宁静的音乐,每一朵雪花都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由生到Si,它们看起来都一样,它们在整T上均衡适宜,它们又各自拥有不同的形状,路径和位置,这些差异形成千变万化的乐章,每一支音乐都是各种差异的组成,他的音乐是她的眼睛,目光的细微流转便有了千变万化的意味,她的目光是沉郁忧伤的,她的目光里饱含Ai与拒斥,她会如何Ai与被Ai?他如何Ai她与受她Ai?他对她的心意狭隘而自私,他对她仅仅是Ai情,从内心而来往内心而去的狭窄而单薄的Ai情,而Ai是博大而宽厚的,他Ai她他也Ai李敏,他Ai李敏他也Ai路过的人,他Ai熟悉的人他也Ai陌生的人,Ai是来自众生归於众生的,没有博大宽厚的Ai,Ai本身就是博大的不会束缚於某个对象,Ai是宽厚的不是人所希望得到而去付出的,Ai是和某个人无关的,Ai只是通过这个人来显现而已,Ai超越个人Ai还超越人,静默的雪声让他感到耳目聪慧,静止的景象让他感到心旷神怡,他甚至希望永远行进在其中没有终结,他和人本也可以作为这清净自然之所的一分子,可是他们走向了反面,他们试图主宰世界,可是他们怎麽可能主宰这个不是自己创造的世界呢?人是这个世界一切困惑混沌的部分,世界没有因为人而变得困惑混沌,但是世界在人的眼里显得困惑混沌。如风拂过,如雪飘落就已经是一种表达,人所企图的一切,都只需要回归到人本身,回归到他们所属於的世界而不是通过主宰世界来得偿。从出发到这里,他已经走出了不少距离,随着他的走动,他看到世界的轮廓自然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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