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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公寓,阁楼。

        千榕醒来时浑身酸痛,每块关节和肌肉都在进行一场内部抗议,除了膝盖以下状似失踪的双腿;眼皮紧紧粘在一起难以睁开。喉咙像被勒住致使呼吸不畅,他忍不住咳嗽几声,窒息感却更明显。千榕费力抬起手摸上颈部,发现恒温的流体金属项圈。

        他像一条离岸搁浅的鱼,呼吸,一次、两次。千榕摸索着坐起身,眨了眨眼,黏着的睫毛分开。

        一间风格极简的屋子,或许说病房更为贴切。千榕在六环中心医院的单人病房住过三天,其间只和机械配药员接触过。他记得窗户外的幻象景观都附带文字说明,每天变换阳光沙滩、雨林红柳等远古时期的场景,让他大开眼界。这么一看,这间屋子甚至不如那间病房,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个通风口。电子控制屏设在床头较远一侧,千榕艰难地拖着腿挪过去。他发现,某些身体部位平常用得也不多,但却不可或缺。就像每一种自然物消失时,人类才发觉其在维持生存循环系统中的不可替代作用。

        电子屏上的文字是世界语。千榕松了一口气。他先点选了外接视屏,床前空白墙壁闪了闪,开始播放情感向映视剧。千榕换台、又换台,没有新闻频道,关闭。

        浏览其他的选项,“资料库”?千榕试着点了一下,没有上锁,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床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个立柜像巨型蟑螂一样从床底延伸出来,竖在眼前。

        这个时代与人类共存的动物只剩下寥寥数种尚未灭绝,余下的幸运物种也大部分存在于实验室或培育园,日常可见的凤毛麟角,其中包括蟑螂。这种前纪元便被大部分人类所痛恨的动物,拥有和人类一样生生不息的力量。

        立柜的抽屉中堆放了大量照片,照片除了贺麒本人,有与贺麒相似面孔的女人、男人和老人、同龄人,个个动作优雅、表情友善,传达出贵族特有的虚伪;也许正是这种虚伪显示了其种别的高贵。千榕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但既然主人并未加密,说明无论是其本身的价值,还是他观看的价值,对贺麒来说都不值一哂。

        千榕百无聊赖,一张张翻看贺麒个人历史的雪泥鸿爪。在绝大多数人的记忆和信息主动或被动地虚拟化后,实物的留存同样是高种别的标志,对比他那条既可能被一切有心人翻看、又无足轻重随时佚散的代码而言。根据照片右下角的编号,贺麒的父母在他成年时不再出现于记录中。

        千榕有些遗憾。贺麒的父母在这群比仿制人更僵硬的贵族中间,是唯一泄露出些生动感的人。尤其是他们同时出现在一张页面时,所释放的情绪让隔着不可知的时间与空间的唯一观众也有所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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