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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江棘发现他越来越难记住其他人。这本是作为杀手应有的能力,通过简短的文字描述迅速勾勒出要下手对象的相貌。虽然有时记得太清楚并非好事:那些鬼魂会趁他难寐时造访,直到他月中悄悄出门,在城郊密林中给纠缠不休的碎片烧一把纸钱。

        那些碎片,仿佛抹布留下的水渍在阴沉的红木桌椅表明蒸干,在江棘告别杀手生活之后,消逝在日出与日落之间。与此同时,他失去了对同僚、擦身而过的侍从、夜半三更的对手们过目不忘的本领。唯有主人年轻俊美的面容,清晰、尊贵、始终如一。其余无关紧要的过客,皆是阳光下无所遁形的雾气。

        只有在主人身边,那无时无刻不醒目的空洞所带来的、关于存在的焦虑,?才得以减轻一二。?江棘深刻地领悟到,他是他自身的赝品。他是主人的物品,是依附于人的器具。被主人使用时才注入魂魄。不,主人就是他的魂灵本身。他的过去不值一提,他的未来只属于他注视的人。

        他属于江钰之。

        臣子私下养兵蓄奴是帝国绝对的禁忌,家宅护卫这种可资利用的幌子也被明令禁止。江棘对外的身份是江钰之的小厮与书童。江棘甚少需要在有外人的场合露面,但为不露破绽,他一板一眼地学了如何另一种身份的举止规章。

        妨碍他练习伪装完美的却是主人。江钰之总喜欢趁他研墨、整理书具时打断他,或是兴致勃勃地要教他读书写字,充耳不闻江棘称不上辩解的阻拦。

        “少爷,属下千字文都读过的,您无需空耗——”

        “你那狗爬的字,做我的书童哪里够格,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江钰之面无表情道,“笔画软绵绵的,手腕就这么点力气?”

        江钰之金尊玉贵的手掌盖上他的手,攥得他骨头发酸。江钰之还要嫌他指节硌手。

        江棘姿势僵硬、心神不定地被江钰之带着写字,活像个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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