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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权从冰池里坐起来的时候,漆黑的暮色已将四野罩得严严实实,但星光明澈,洒落在白茫茫的雪野冰池上,在天地间罩上了一层微光,像镀了一层薄薄的银。雪权带着一身厚重淋漓的潮湿站起身,环视冰池一周之后,终于确认,她走了。

        他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摁下心里那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无奈和失落,慢慢地踏着池底的神脉走向岸边。她如约将自己带进了肴北内围,让他进了中心王鼎,这便够了。雪权在池边坐下,他没有设阵除去身上的水痕,被浸得湿透了的衣物和头发紧紧地贴在身上,冷得像在身上裹了一层冰。雪权垂眼盯着眼前连一丝丝涟漪都没有泛起来的水面。这水里,有水精所化的泉神。

        泉神在这肴北中心王鼎里浸养了多久?百年?千年?还是万年?

        王鼎周围,冰寒刻骨,雪权周身没有被清理掉的水痕潮湿终于凝结成冰,将他包裹成了一座冷白的冰雕。雪权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鼻下腾出的白雾散出去之后,许久才散。雪权稍稍动了动,周身冰霜雪气乍然一散。他站起身,徐徐调转起了周身脉系。

        “你竟然真的要招惹泉神?”

        雪权一怔,脉系歇止。他回过头,看见林芜正站在他身后丈余处,还是那一身胭脂色的衣衫,只是,她肩披泛白的星光,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缥缈恍惚,不似在人间。雪权回了回神,笑道:“是,此前,我已告诉过姑娘。我进肴北,本就是要惹事的。”

        茳承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太子。以他如今的修为,借着星光也能将太子的脸看得很清楚。他用眸光细细地描摹着太子的眉眼口鼻,以及颧骨颌骨,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同凌王殿下相似的地方,最终,他只看出太子眉骨的形状与凌王有些相似,其他的,都不大像。可能他二人都更肖似生母。茳承脑中涌动着这些乱七八糟,和眼下全无关系的念头,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太子一定要进肴北内围,一定要进中心王鼎,一定要招惹泉神,他分明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对上泉神,只有被瞬杀的份儿;就像他想不通最后的最后,凌王殿下会甘愿自焚一样。你们皇族,你们雪家人,到底在想什么?

        雪权如今莫名十分耐性,他斟酌了很久很久,才回答道:“这个,没什么好想不通,只是,事到临头没得选而已。”他看似位高权重,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父皇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他从出生开始,便已经被规划好了这一生。他的生死,从来不在他自己的手上,他必须要循规蹈矩如履薄冰地按照父皇既定的路线走下去,最后,他会走到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没得选……”茳承嗫嚅着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他又想起了二十二年之后,珊瑚塔下的凌王,那会儿的凌王,是不是,也没得选?可是,他从来不懂凌王,也根本不明白,那个境地,对当时的凌王来说,何以就到了除了自焚,别无选择的境地。念头转到此处,茳承无不绝望地想到——会否,这一回,他还是要等到凌王殿下落到那样绝望的境地,才能看清当时的情形,才能明白凌王的选择?茳承闭了闭眼,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脑中翻腾的念头压了回去,“所以你宁愿死在这里?”

        雪权垂眸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就会死,看运气。”说不定四弟会来。只要他肯来,自己就一定不会死。

        茳承听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一听就知道,眼前的太子,此时,和自己,在想同一个人——凌王。茳承心情忽然愉悦起来,因为他知道,凌王此时就在千雪峰上看着他们。因为这一点点愉悦,他心情甚好地说道:“既然你要看运气,我倒要看看,你的运气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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