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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饶是如此,凌王还是从妻儿尸身里窥见了自己身世的真相……在珊瑚塔下,凌王殿下失去了他的妻儿、他的身份,他失去了一切……最终,他担心自己的尸身、自己妻儿的尸身,流露出自己身世的秘密,为了保全皇室,避免刚刚联姻的南鲛东雪两国交兵,最终选择用火精自焚,将他自己、他的孩子、他的秘密,付之一炬,再无对证!

        茳承定定地看着雪翼的一双金瞳,终于明白了珊瑚塔下的凌王殿下的选择,也终于明白,他的凌王殿下,在那时,是真的心力交瘁,再无转圜的余力,只想一死了之!茳承眨了一下已有些酸涩的眼睛,再睁开眼时,他的视线已经十分模糊,几乎看不清殿下的脸了。只有一双金瞳,在他的视线里,熠熠生辉。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然是这样……”茳承抱着山辉,喃喃自语,他浑身脱力,瘫坐在了架子床上……他垂头看向山辉异色双瞳,豆大的泪滴一滴接一滴地打在襁褓上。

        疼,好疼,太疼了……我的殿下啊……

        无法言说的尖锐疼痛从心底漫上来,又冲撞进四肢百骸,茳承下意识想要将山辉紧紧地揉进怀里慰藉这疼痛,但他又害怕眼下的自己收不住力道,弄伤了孩子。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了床榻上,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他仿佛回到了令珊瑚塔下的凌王身死的那一场大火里……他终于在六年之后,面对了凌王曾经面对过的绝望……茳承咬紧了嘴唇,但还是有破碎的哽咽,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

        雪翼从旁注视着茳承的崩溃,被他身上漫出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惊住。他没有想到自己混血的身世,竟然会对茳承造成如此沉痛的打击。就算他自己,在看见山辉的异样,探知到自己血统的异样时,也没有这么绝望过……他只是,有点难过而已。他明白了,父皇将他带在身侧教养,让他长期在王鼎浸养,只是因为他血脉不纯,之所以六岁之前不让他出鼎,也是因为他六岁之前,体内的灵力不足以掩藏这一双金瞳。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有问题,他的母亲从他有记忆开始起就一直被刻意回避,讳莫如深……只是,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出身,竟然不体面到了这个地步……

        雪翼阖了阖眼,解封了自身脉系,随着脉系重新开始流转,他的金瞳黯淡下去,又恢复成了深井般波澜不惊的纯黑。他重新睁开眼睛,用纯黑的瞳子注视着茳承,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去,郑重地按在茳承肩上,一下一下地顺、拍、抚,徒劳地试图歇止茳承的崩溃。但茳承沉浸在那如有实质的绝望里,丝毫不应。雪翼只好收手回来,问道:“我将山辉带走,将怜州的私产都留给你,好吗?”

        茳承听见这话,只觉喉中一哽,顷刻间,他便转圜过来,欻一下坐起身,用哭得通红的一双眼狠狠瞪着凌王,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雪翼垂着眼,轻声道:“我身在皇族,身世如此,不能善终。但你不一样……”

        茳承怒喝:“住口!”他伸长手臂,抓牢雪翼的衣襟,将他拽到跟前来,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善终,你必须善终!雪翼,你听清楚没有?!”茳承透过雪翼的双眼看见了面目狰狞的自己之后,忍不住合了一下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茳承已然将自己狰狞的面色收敛了回去,松开了凌王的衣襟,顷刻间大起大落的心绪抽空了他的精神,他卸了身上的力道之后,便呆呆地瘫坐在了床上,再提不起半丝力气。

        偏生此刻,被冷落了一阵的山辉忽地哭了起来。茳承骤然回神,赶紧俯身将山辉抱进怀里哄拍,一面哄,一面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点神识和灵力去探他的手脚脏腑。见山辉确实康健,体内灵流、身体也无异样,此时嚎哭,只是因为乍然离了王鼎,知觉有异,觉得不舒服了。茳承赶紧将山辉身上裹的襁褓尽数拆了,只留了贴身的背心和小裤子,再将他抱进怀里拍哄,只一小会儿,山辉果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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