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腐虽然好吃,然而在当地却并不是什么名贵菜肴,许多人在自己家里也烹调这味食材,陆萼梅从前就烧得一手好毛豆腐,如今家里请的厨子,也把这道菜料理得好,只是孙长龄吃别的都罢了,很愿意安安心心坐在家里面吃,唯独油炸毛豆腐,还是觉得街头的最为美味,坐在街边的板凳上,小贩将几块毛豆腐放进锅里,用菜油煎到两面金黄,又加了酱料烧烩,最后加一勺红红的辣椒酱,便盛出来装在粗瓷碗里,递给客人。

        油煎毛豆腐是人间无上的美味,长出雪白绒毛的豆腐简直如同乳酪一样,肥腴细嫩,加了辣酱之后,口味变得浓重起来,带了一种刺激,让人的精神兴奋,格外有劲头,于是一边吃着毛豆腐,一边看着街头走来走去的人,听着周围的人说话,孙长龄以为,这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兴味,是烟火的凡尘。

        殷波素也很喜欢吃毛豆腐,只是不放辣酱,两个人此时每人守着一碗毛豆腐,手里拿了一张石头馃,咬一口石头馃,又吃一点毛豆腐,随意地聊天。

        殷波素说道:“姐姐还有一年就可以毕业了啊,到那时她就能够回来,学以致用,在省城应该能找到一份教职的。”

        陆萼梅在东亚学校读了一年语言,便考入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可以完成学业。

        孙长龄转头望着殷波素,虽然毛豆腐里面没有放辣椒酱,然而他的嘴唇也给热汤汁浸得鲜妍红润,亮亮的,衬着蓝色的阴丹士林长衫,显得非常明媚。

        虽然是一个步调缓慢的古老县城,然而这些年来,外面的空气终究也吹了进来,比如阴丹士林,蓝布衣衫从来便有,然而却都不是阴丹士林,大约是十年前吧,上海开始流行阴丹士林布,胡蝶陈云裳都为它做过广告,“永不褪色的美丽”,大上海的女子们,纷纷穿起阴丹士林的旗袍,拿着书或者提着皮包,飘然来去。

        阴丹士林的面料虽然有多种颜色,比如粉红色,然而最为人印象深刻的,则是蓝色布,湛蓝湛蓝,如同清澈幽深的湖水,又仿佛秋日清晨明净的天空,白昼的秋空当然也是明丽的,几乎有一点透明,只是颜色毕竟略有些淡,只有在清早时分,日色将出未出,那时候的天空才能够形容阴丹士林布。

        殷波素对于外界的流行,一向是相当敏锐的,家里定了许多杂志画报,还有报纸,况且殷波素也不时就会去外面联系生意,进货出货,所以阴丹士林兴起不久,他便晓得了,定制了几身长袍,有夏天的长衫,也有冬季里罩在棉袍外面的大褂。

        在这时光悠悠的徽州老城之中,殷波素便是男子时尚的风标,外面流行什么,他很快便添置了,小城里穿西装的不多,殷波素不但穿西装打领带,而且有一年的冬季,还在西装外面套一件毛领皮衣,就是类似红明星金焰的那一种款式,大大的白貂皮围领翻在肩头,修身的长皮夹克,用油脂保养得闪闪发亮,宽宽的腰带系得紧紧的,下面是皮鞋,走在街上当真十分气派,那一个冬天,全城都在议论殷波素的皮衣。

        阴丹士林布,尤其在夏天,殷波素顶喜欢穿,孙长龄以为,这种料子倒是蛮适合他,这么多年了,殷波素的面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当初那张年轻的脸,白皙精巧,有的时候,孙长龄便将他的这张脸想象成一枚鸡心坠子,当然是蛋白石的,不是红玛瑙,他这样的脸面,又是这样的身材,穿起阴丹士林长袍,便如同将湖水披在了身上,走起路来便如同湖水在流动,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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