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欲逃亡贿赂买路钱

        九月十八这一天,孔乙己坐在自己的房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汉武故事》,写的汉武帝的事,不是史书,算是传奇吧,虽然主要说的是武帝刘彻,不过也涉及到了他的老子,此时孔乙己读到的就是这么一段:“上尝与栗姬语,栗姬怒弗肯应。又骂上老狗,上心衔之。”

        孔乙己倏忽转移了目光,不忍心再看书上的那几列字,在这里又看到了“老狗”啊,这就是丁鹏举时常对自己的称呼,“老公狗”、“瘦老狗”,还有“装死的老狗”,在丁鹏举的眼中,自己就是一只疲沓的老公狗,在他凶狠的鞭笞之下,夹着尾巴嗷嗷地叫,可鄙而又可怜。

        丁鹏举毕竟是个举人,读了许多书的,他虽然荒淫,但也自有一种体面在此,这些话他一般倒是不说的,穿起衣服来,道貌岸然,然而倘若脱掉了衣服,那污言秽语就如同涌泉一般冒了出来,劈头盖脸将孔乙己淹没了,丁鹏举衣冠整齐和赤身裸体,简直是两个人。

        本来孔乙己给他这样叫着,感觉很是屈辱的,说自己是“老公狗”,那么丁鹏举自己是什么?一只凶恶的母狗吗?然而也不对啊,母狗的下面不会长了那么一个东西,所以这就是公狗对公狗?若说他是人,自己是狗,那么丁鹏举的这个趣味也太邪恶了一些,狗都不肯放过。

        哪想到此时在这本书里,又看到了这几个字,其实这段故事孔乙己从前也晓得的,只是在这时重又读到,感觉格外的特异,栗姬的这句话不是对寻常人说,而是对着景帝来讲,倘若是真的,栗姬的胆子也是够大,而刘彻的爹身为皇帝,在后宫之中也不是全无烦恼,曾经最爱的女人对自己满是怨恨,生生冲出这么一句话来,让人很是烦恼,想到景帝也曾经给人这样说过,孔乙己便感到,自己也不是完全的委屈,毕竟汉景帝都落了这么一个封号呢,更何况是自己。

        然而孔乙己手里掐着书本,转念又是一想,毕竟还是不一样啊,自己与景帝怎么比呢?丁鹏举也不是栗姬,栗姬再怎么口出不逊,也不能真的把景帝怎么样,不过是言语难听罢了,更何况孔乙己很是怀疑栗姬是不是真的敢,除非是两个人的情趣,然而丁鹏举可就不一样,他不但毫无顾忌地敢说,而且还切切实实地敢做,在床上将自己当做一条狗一样地对待,肏得死去活来,简直就好像一个带气的死人。

        带气的死人,孔乙己谈到一阵胸口疼痛,自己也是好端端一个人啊,为什么就落到了这样一步田地?给丁鹏举压着难以反抗,这倒也是罢了,然而孔乙己发现,自己的意气也越来越给摧折了,如今居然已经兴不起抵抗的念头,连愤恨都少有了,这是何等的颓废,孔乙己感到,自己就好像德州的扒鸡,炖得如此的入味,连骨头都酥了。

        那德州扒鸡,孔乙己虽然没有吃过,但是曾经听说过大名,想一想丁鹏举的描述,活灵活现,再一联想到自己,孔乙己便不由得有一种“知己”的感觉,那便叫做“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如果盘子里的扒鸡能说话,自己与它大概很可以聊一聊,倾诉衷肠。

        孔乙己忽然间从椅子上霍然站起,这样的日子,自己实在不能再过,前面的日子无穷无尽,望不到尽头,倘若一直这么过十几二十年,哪里能够受得了?于是孔乙己想,自己必须找个法子逃出去,只要能出了丁家的大门,就容易办,那时便远远地逃离鲁镇,哪怕先去绍兴城,都是好的。

        然而怎么办呢?孔乙己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个主意,这一天的午后,刚吃完了晏饭,宅子里一片静悄悄,许多人都在睡觉,他溜溜达达地出来,一路贴着墙根走路,就到了后门那里,来找那一位熟人:“老薛!老薛!嘘,轻轻地,我找你有事,是这样这样……”

        老薛本来正要去挖菜根,见他来了,心里微微就是一阵发热,待到听他说完了,老薛太阳穴的血管都要鼓了出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盯着孔乙己看了片刻。

        孔乙己正在忐忑之时,老薛那紧绷的面容忽然放松下来,笑了一声,说道:“老孔,我也知道你苦,旁人还道你是享福,只有我知道你委屈,你想离开这里,也是人之常情,是个有骨气的,我和你毕竟有过那么一段旧交情,怎么能不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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