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夤夜,只见天上寥寥孤星缺月,凄凄然裁断夜帷几片。

        少君山孤峙于低天旷野之外,其形铮如金锲,悍然凿穿长江之胃,自此江分二水千流、地裂三峡百崖,虽远隔尘嚣、独立于天地潇潇之所,恍如世外烟萝一般,然而此刻密林中不闻螽斯嘒嘒,泉涧畔却见飞瀑凝颓,月光潦草漏下树隙间,宛如风中幽幽招荡的白幡,更衬得四野空寂如坟岗一般。

        “呼……呼……”

        忽见一道青灰色身影流窜于山野深林间,缊袍敝屣,裂冠乱发,一副癫丐般的陋形,然而仔细观之,却认出那人身着的竟是贡院监生标配的青色襕衫,只是被一路的妨枝碍叶扯作褴褛丝丝,层层披挂在背后的书箧上,一动起来,便状如游魂野鬼了。

        那书生两颊凹陷、眼下乌青,肤如生纸白缣,隐隐泛着潮阴的霉色,身子更是瘦似枯柴,仿佛跳棺的僵尸。他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飞窜于腐殖物与淤泥之上,偶然嗅到鼻端有淡淡梅香,立时便面露惊惧,加速奔逃,全然不敢后顾,似是身后有某种精怪正汹汹杀来。

        蓦地,月光森然一转,书生隐约瞧见,不远处的山道旁竟有几层覆满黄泥的石阶,兴许今夜可寻得一处野路神庙暂躲此劫,登时便心中大喜,火速循着那断断续续的石阶一路爬上。

        他的手掌与膝盖俱是血肉模糊,碎石嵌入肉里,酸泥溶于皮上,越是向上爬,身边便越是妖风鼓动,低天黑云沉沉压来,林叶衰草窸窣而响,仿佛迎面吹来千道诅咒,千针攒刺般噗呲捅入耳中。

        而在他看不到的身后,在那道石阶的起点处,却见败草横斜的泥地上狞然张开一只庞然巨眼,瞬膜裂开,露出其下寒光四射的琉金色眼珠,那眼珠滴溜溜往石阶上一转,旋即竖瞳一缩,瞬膜一闭,再度没入地里。

        终于爬到了头,书生费力抬眼,只见面前颓然耸立着一座破败的野庙,两旁偏室已然坍圻入土,唯有主室顽强支楞着,尚能寄身一居。

        行至庙门前,梅香骤然退去。

        他赶忙起身,跌跌撞撞逃入庙内,却被腐朽发黑的门槛结结实实绊了一跤,狠狠摔在烂泥地上,书箧当即横飞出去,咣当砸在供桌的一只脚上,素坯书籍如散花般翻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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